大宓仁宣十五年三月,正午烈日刺眼,本该在长安东街游街示喜,其乐融融的新科进士们齐跪于崇文门前,众人神情不忿,又有几分埋怨之意,乌压压的一片,瞧着很不是样子。

    众人中为首的乃是榜眼,山东省监察御史颜大人的三子颜旭是也,刚及弱冠,风度翩然,容貌出色,礼部尚书华峰华大人赞其有大唐风.流之骨,又夹带着父祖的坚毅不屈之魂,当为众士子楷模。

    就在他身侧半步跪着的也是今科一甲之一的探花郎胡谨申,年五十又五,其貌不扬,行动谨慎,不敢多看一眼,多说一句,反倒失了历朝历代美探花的气度。

    众人已在此处跪了小半个时辰,彼此间都萌生了些许退意,毕竟事情是栾子钰犯下的,与他们何干?

    人心浮躁,必不能成事,颜旭于前,心内暗叹不妙,然忽有一小黄门由内城而出,过崇文门,快行至众人身前,高声斥责,“崇文门前,尔等寓意何为!”

    胡谨申快速抬眼,只瞧了个大概,便想起此人便是当日殿试伺候圣上的黄门,腰越发弯了下去,只当是没听见,一切任由他人做主。

    颜旭也瞧出了来人的身份,顿感今日犹如神助,直背拱手,神情肃然,将腹内之言尽数吐出,“陛下容禀,草民等蒙圣上隆恩,得以入朝侍奉明君,自铭感于五内。然小人作祟,不愿朝注新人,竟当街讳辱我等功名,状元栾子钰不愿当街与此等小人辩驳,又恐我等名声尽毁,已策马而去,将贼人带至衙门!是非黑白,还请陛下圣裁!”

    语毕俯身,仍是文人风骨,不折不弯,身后众人齐声高呼,声透云霄。

    小黄门见惯这般场景,素手而立,未置一词便转身回宫,留这些新出头的士子跪候天恩。

    又几时,胡谨申对颜旭低声私语,“颜弟着实年轻气盛,怎就来了这儿?本就是栾子钰心高气盛,听了几句风言风语,便将人当街掳去,失了大家彼此的颜面。”

    “胡兄慎言!”颜旭眉不挑一下,冷声而对,“大家不日便同朝为官,倘若他身上沾着舞弊的名声,你我又能干净到哪去?今日你我若不辩上一二,失了文人风骨,岂不让那起子名落孙山的小人得意,叫他们以为我等皆是懦弱鼠辈!再者,栾弟殿试时所作《君论》道尽为君之道,堪为我辈楷模,若说他才学有假,又有和人能做这等假?”

    颜旭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压着嗓子,被他哄来同跪此处,便要明白他们此时已经是同船,若是栾子钰有了差错,他们这些人,一个也别想跑。

    想到这,难免怒从中来,栾子钰就是个.疯.子!哪有人听了一落榜书生的话,游街示喜也不顾了,规矩体统也丢了,直接纵马掳人?依他看,栾子钰哪像个书生,说是鹰犬之流,他也信的!

    听了颜旭这话,跪在后头的进士们都不是痴傻之人,纷纷敛去心头悔意,不住的在心里念叨,栾子钰其人年仅十七,正是青春年少,意气风发的年纪,又是文采相貌兼备的人品,哪容的下别人指点?

    说是如此,难免嫉恨颜栾二人狡诈,他们当时怎么就着了颜旭的道,什么大家都在一艘船上,什么栾子钰虽冲动,但也是为了文人风骨,字字句句不过是他颜旭见不得至交下狱,一时舌灿如花,哄人玩说的。

    被众人惦记着的栾子钰此刻才足踏诏狱之内,一路走来,狱内阴冷,屋外的暖阳甚至只能透过四米高的小窗照进来,让人零星看得见路罢了。

    不同坊间传闻,那般可怕,里头干净空旷,干稻草也都整洁,除了气味中的陈年锈迹混着洗不净的血,想来在这儿的日子也不会难熬。

    带路的狱卒乃是世袭,就这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物,金榜题名之日,举家之荣,又是个寒门子弟,怎么就想不开往诏狱来了呢?纵是有文人相轻的毛病,受了什么委屈,也该往大理寺,刑部去吧?

    不过说来也怪,这状元郎飞马而下,于北镇抚司门前不过说了三两句话,指挥使竟也顺了他的意,着急忙慌的开了诏狱,将两人分开收押,真是怪了。

    “哟,今儿个是什么日子,连状元郎也到了诏狱?”

    两人行至大牢深处方才停下,正等着狱卒开门,便闻隔壁牢笼传来声音,清澈可见,仿若自己不是被关在了百官闻风丧胆的诏狱,而是在哪寻乐子。

    栾子钰微微眯起双眸,虽生了一对黑夜般的眸子,却有些许夜盲,不过听对方语气中也没什么恶意,多半是狱中苦闷,拿新来的作伐子,寻开心,含笑反问道:“在下栾子钰,斗胆请教公子名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