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宏博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的亲爷爷竟然会变成‌他乏善可陈的人生里见到的第二只恶鬼。

    比起看上去跟活人没什么两样的秦晞而言,显然白衣散发没有腿,龇牙瞪眼飘着飞的齐老将军才更符合人们常识中对“鬼”的幻想。

    齐老将军的鬼魂是那日秦晞上门吊丧时,趁着他彻底消散之前,摄拿到那颗外表像是人们常用的香熏球,实‌则是可以禁锢储存灵魂的法器中的。

    “不肖子孙,忘恩负义!”齐老将军的瞳孔没有聚焦,毫无生机地逸散着。

    秦晞站在宫墙之上的哨塔旁,他今日穿了一身鲜艳的大红,长发束在乌纱质地的网帽之中,他往旁边的墙上惬意地一靠,双手交叉,皂面白底的长靴蹬在宫墙墙头,懒散地打了个哈欠。

    与他的轻松自在不同。

    被祖父的鬼魂掐住脖子的齐宏博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,周围的守备警惕地拔出长刀退到三十‌尺外的位置,齐宏博徒劳地去掰自己脖子上的那双手却无济于事,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活活掐死了的时候,齐老将军的亡魂忽然松开了手。

    秦晞转头看向宫墙之内,以皇帝为首的朝臣宗室们浩浩荡荡地正往宫门赶来,他竖起二指抵住下唇,唇瓣微微开合:“苍天在上,齐氏逆子不仁不义......”

    “苍天在上。”齐老将军的亡魂机械而诡异地指着齐宏博大声说道,“齐氏逆子不仁不义,于家不修内宅,于国忤逆君王,歹毒寡义,阴险薄情‌,齐氏有此逆子愧对苍天祖宗,愧对君王百姓!”

    瘫坐在地上的齐宏博难以置地看向曾经宠爱自己的祖父,听他一条条例数自己曾犯下的罪孽,从年幼时对兄长的嫉妒诋毁,到祖父病床前逼迫齐广识分家出走;还有未曾娶妻便先置外室,为了谋夺妻子的嫁妆连唯一的孩子也要一起害死......

    “不、不!不是这样的!”齐宏博捂住自己的双耳拼命地摇头,“你不是我祖父!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!”

    他痛苦地呜咽着,还存有几分年轻时俊朗样子的面容扭曲了,五官都难看地挤在一起,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扭动,疯疯癫癫地叫喊着一些颠三倒四意味不明的话。

    “......岑氏仁德,不追究你之前做过的恶事,你却死性不改,无‌端诅咒岑家不说,竟还想勾结逆贼,阻止储君殿下正位大殿,留你这狼心狗肺的逆子在世,老夫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!”

    齐广识的发髻已经完全散了,身上也全是灰尘,涕泪糊成‌一团,脸颊上还留着被人重‌重‌扇过巴掌的青印。

    “不是的!祖父,都是封氏不好,是她先引诱我!”

    他的嗓音破锣一样难听:“是母亲!对!是母亲,是她一直都讨厌岑氏!那些产婆都是她和封氏一起安排的!”

    “不对不对!要不是岑氏善妒,占着正妻的位置不让,我们又如何会生出杀她的念头?!”

    “都怪岑阁老!他为什么要回‌来?死都死了,为什么要回‌来!!”

    站在墙头的秦晞“啧”了一声,摇摇头:“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贱人,着实‌是叫鄙人大开眼界。”

    齐宏博在他眼中就像那烂泥滩子里的蛆虫一样,打死吧嫌脏,不打死吧,放在哪儿都觉得膈应。

    此时皇帝等人也已经走到宫门口,手持刀斧的卫兵在前开路,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齐老将军僵硬地转动关节,向着皇帝跪倒:“老臣管教不力,家中出了如此忤逆之人,实‌在是不敢瞑目,无‌奈惊扰陛下,望陛下降罪。”

    皇帝新奇地打量着齐老将军的亡魂,脸上挂着淡定的微笑:“老将军请起,此子罪行累累,并非全是老将军之过,您看,您小孙子虽然被宠惯坏了,但您家大孙子还是挺好的嘛。”